一个人的河南“戏剧节”

2024年中秋,河南省郑州市迎来了全省第一个城市戏剧节。4家剧场,8个场地,10天时间,30余场活动,触达超50万人次。

而这场戏剧节,是由几个年轻的戏剧人独立完成的。

“我爱人跟我说过,说不行戏剧咱们干不了,我们去开便利店吧。后来我们实在憋得不行了,说开咖啡厅也可以,在剧场旁边开。”

自小科班学习京剧,本科、研究生均毕业于中国戏曲教育的最高学府——中国戏曲学院导演系的青年导演张天,在后辈眼里一直是天才型的演员和导演。跟随国际戏剧大师谷亦安、铃木忠志,国内外扎扎实实在最先锋的戏剧舞台上站了多年,落回到他自己身上,最国际与最传统、最古老与最先锋,找到了完美的共融。

(铃木忠志导演《咔哧咔哧山》剧照)

实际上,张天身边还有一位优秀的导演,同样本科研究生毕业自中国戏曲学院戏曲导演系,同样是铃木忠志最欣赏的演员,同样是将传统戏曲与当代舞台审美充分融合的青年导演,他的爱人,白晓琳。

但自从孩子出生回到河南,全然不同的市场环境,加上意料之外的公共安全事件,他们二人已经离开舞台五年之久。

这五年里,全国的演出行业有两年是几乎停摆的,而河南的戏剧市场一直不好,老百姓虽然爱看戏,但也只买惠民票,或者关注各种赠票渠道。做不了戏,张天开了咖啡厅,就对着剧场的观众进场口;也去各种演出现场摆摊,在咖啡厅门口唱戏、做文化市集,读剧本,做演员训练……终于,开始有人问:你们也是搞戏剧的?

2024年6月,带着十年前,曾在中国戏曲学院以《罗生门》的名字引发轰动的作品《竹林院》,张天和他的度剧场,在中国最早的小剧场——国话先锋智慧剧场,和中国小剧场之父王晓鹰发起的棱镜MINI戏剧节,连演四场,再次收获巨大的掌声。濮存昕、王晓鹰、王晓梅……众多戏剧界响亮的名字,为这部戏的含金量打上了保障。而彼时,张天已经在默默筹备由他个人发起,爱人白晓琳独立投资的河南省首个大型城市戏剧文旅项目——“来·一座城戏剧季”。

“河南这片土地的戏曲土壤是非常深厚的,这片土地的观众也是非常可爱的,他们对戏曲的热爱,对舞台的热爱,是在他们的基因,他们的血液当中的。他们值得一个戏剧节,给他们带来一批优秀的剧目,这个城市是需要这个东西的,这个城市在呼唤戏剧对她的滋养,我们感受到了。”

发起人张天这样介绍自己发起戏剧季的初心。但事实上,这样一场大型戏剧季的落地,涉及的方方面面,剧目的邀请,演出的审批,宣传方案的制订,前后期的落地执行,远比所有人想象的复杂。

在结束之后,张天问过戏剧季的总策划和执行王悦馨:你说你咋就丧心病狂地想着跟我干这么一个活儿呢?

“人格魅力”,王悦馨开玩笑地回复。

倒也不全是玩笑,建造一个戏剧的乌托邦,而且是在河南,这个以文旅创新闻名的城市,说着像是指山卖磨,但年轻人总是敢往南墙上撞。而张天和白晓琳对戏剧的那种热爱和执着,无疑是吸引人的。当然,这建立在他们还有充沛的才华之上。在看过五年前,第二版的《竹林院》录像之后,王悦馨就决定加入这个团队。曾在英国伯明翰大学和中国人民大学分别接受了市场营销和工商管理的训练,又做了近三年的戏剧导演和制作人,她尝试带着更接近市场的视角,从三月初,一直到9月底戏剧季结束,一点一点,把这个全然陌生的城市,变成新的戏剧根据地。

跟王悦馨一样被吸引而加入的,还有十余个分散在全国各地的独立剧组,各个国内国际戏剧专业资深的名师大咖,富有经验的创作者们,还有年轻的学生。

10天,30余场演出的背后,是长达六个月的筹备周期。仅有8个人的戏剧季组委会,一点一点搭起整个戏剧节的框架;一支15人的实习生团队,在暑假的一个月里完成了戏剧季大部分剧目的所有宣传物料;26人的志愿者团队,在戏剧季期间奔波在三个剧场之间,协助剧目从落地河南,到装台演出的一切过程,兼拍摄记录,以能够当天发布各个演出的精彩瞬间。

(戏剧季最后一场演出结束,在场的志愿者同剧组留下一张合影)

这个从没有过戏剧节的城市,开始了解戏剧是什么。从戏剧节开始前几天,剧组担心票房无法带来利润临时退出,到开始几场,观众寥寥无几,再到最后一周,观众开始填满剧场,这背后的艰难,无法向他人言说。

戏剧季结束之后,“开土破冰,砥砺前行”这句话,成了这场大型戏剧实验的主旋律。“我们在这一刻是非常自豪的”,张天说。

怎么能不自豪呢?在这个金秋送爽的季节里,“来·一座城戏剧季”为我们编织了一场跨越时空、融合古今的艺术梦境。十天的盛宴,十四部佳作,近三十场精彩绝伦的演出,数百条观众的反馈,不仅是对戏剧艺术边界的勇敢探索,更是心灵深处的一次次温柔触碰:

《老家》的温暖亲情,以独特的艺术视角,充满家乡气息的语言和创新的曲艺形式,提供了心灵栖息的港湾。《鸳·鸯》的温情脉脉,仿佛带我们穿越回那些简单而纯粹的时光。《河南戏曲曲艺名师高徒演唱会》上,大师们的风采依旧,技艺传承的光芒照亮了未来的道路,让人感受到文化的根与魂。

《戏游记·闹天宫》的欢声笑语犹在耳畔,场上场下的小朋友都欢乐满满。豫剧改编古希腊悲剧《俄狄王》,精美的妆造,优美的唱段。在中西方对撞中体验着命运的多面与复杂。这些戏曲作品不仅重燃了传统文化的薪火,更以创新的姿态,让古老的故事焕发新生。

而“来”,是脚踏来路,也是眼望来日。传统艺术和先锋实验,古典传承与现当代创造,在中秋的河南交相辉映。发起人张天的实验戏曲先锋戏剧《竹林院》,章回体的戏曲结构,结合铃木方法和摇滚电子,演绎了全新的“罗生门”。

釜山艺术节金奖剧目《白枕》,拷问着社会与家庭,荒诞扭曲的爱与责任;现代舞《隐匿的风景》,用最当代的身体呈现,带观众们体归最原初的自然山林;音乐现场《回路的漂游》,戏剧影像与电子乐现场,让观众沉浸式感受集体狂欢。

除此之外,戏剧季的经典改编单元,也传递着年轻戏剧人们对严肃文学和其背后社会意义的关注。《等待戈多》作者、诺奖作家塞缪尔·贝克特的独角戏《克拉普的最后一盘磁带》,拷问生活本身存在的意义。《梁祝新篇》用年轻人的视角,重新审视传统经典背后的意涵。“我来到这世上,是为了看阳光”,改编自文学巨匠契诃夫经典著作《迟迟未开的花》,话剧《晚花》试图寻找一个不同的当代表达。《情书》的细腻笔触,诉说两人之间深藏的爱,同时也在寻找与原生家庭、与职业追求、与生命和解的方法。